江雪的意思
柳宗元《江雪》 来自河浦中学语文微课堂 –> 00:00 00:48 后退15秒 倍速 快进15秒
别一格解读
一首“刻意为之”的小诗
——柳宗元《江雪》赏析
文/河浦中学 詹逸清
贬谪，这是古代许多名诗人绕不过去的痛。这些诗人，他们的身份首先不是诗人，而是官员，而且往往是朝廷中的重臣，并且往往有着古代文人正直的品性、高傲的骨气，不屑于阿谀奉承，不屑于钻营投机，不屑于尔虞我诈，于是往往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沦为失败者，被逐出朝廷，被贬到地方。离开朝廷，离开乡土，离开亲友，官场的失败体验、羁旅漂泊的艰辛、生活际遇的改变，更重要的是对国家和自身的忧虑，都使他们内心充满了孤独和寂寞、压抑和痛苦。从先秦的屈原到晚清的林则徐，都曾有过这样的心绪。“诗家不幸文章幸”，当他们把这些真实的内心活动以诗歌的艺术笔法形成文字，就有了一篇篇感动人心的佳作。
中唐诗人柳宗元就是其中一员。他被一贬再贬，就来到了当时被视作边鄙之地的永州。永州的奇山异水没能排解他内心浓浓的愁绪，只是成为他抒情的载体，融入他的失意、不满、寂寞、痛苦。他在这里留下了许多诗文，不仅有著名的散文系列“永州八记”，还有一百多首诗，其中有一首成为了我们的启蒙之作，这就是《江雪》。
《江雪》体例很小，却是诗人费尽心力所写的艺术之作。这首诗很有诗人“刻意为之”的痕迹，这却正反映了诗人无法排遣痛苦又不甘沉沦的内心活动。当然，刻意为之的是诗歌的内容和形式，自然流露的还是真情实感。具体些来说，本诗写出了诗人在广阔的天地背景下的渺小与孤独，写出在恶劣环境中的无奈与痛苦，但也写出了诗人愿与一切压迫抗争的心绪。
这首小诗，短短二十个字，却容纳了大量的信息，这里无法一一说出，就挑几个角度来说。
首先是画面的阔大。诗中用了“千山”“万径”两个数量词来拓展空间，于是画面就变得非常开阔，似乎千山排开，万径蹙集，满盈于想象之中。当然，在这里，千山、万径都是虚写，其目的是通过夸张给人造成视觉冲击，造成突兀与压迫之感，从而与诗人个人的渺小形成对比，通过反衬来营造氛围。为了进一步拓展空间，诗人写了鸟，于是将读者的视界上推到天空，阔大的天空就延伸了读者的想象空间；接着诗人又写了人的踪迹，又将读者的视界下放回大地，这人踪既在千山之内，又在千山之外，广阔的大地同样放大了读者的想象空间。两者结合，天地被一时容纳进诗里，使人产生了无限广袤之感。只是这天地的阔大，并不是为了表现诗人同样阔大的心胸，而是为了反衬诗人个我命运的渺茫与无奈。诗人在这里，当有当年陈子昂“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怆然而涕下”的悲怆之感。
接着是环境的孤寂。正因为诗歌的画面过于阔大，当人作为个体置身于其中的时候，在巨大的反差中特别容易造成自身的渺小，因而带来孤寂之感。试想，在满是千山万径的天地之中，诗人找不到任何一个自己以外的人，甚至连自然界中代表着生气的飞鸟都找不到，寂寞岂不迅猛袭来？更何况，我们看看诗人的立足点，大江之上，一叶扁舟之中，千山包围之内，茫茫大雪覆压之下，这种由下而上的视角，比陈子昂处在幽州台上由上而下所产生的孤独感还要来得强烈吧？我们把每个诗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，就是四个字：千万孤独。诗人已经把他的寂寞藏在诗头了，但是他似乎觉得还不能够完全表现他的孤独，所以他还用了一些字来表现：一个“寒”字，自外而内，让人觉得内心凄冷；一个“绝”字，消弭了自然界的所有生机；一个“灭”字，使得天地充满晦涩。这样的环境，何其压迫！这样的孤寂，足以令常人窒息！
再者是色彩的单调。正因为内心的孤独，诗人刻意在诗中营造了一个孤寂的环境来与之相谐。我们常说写诗要有意境，要情与境谐。很显然，诗人的造境功夫是非常高超的，不仅在于我上文所说的空间压迫，还在于诗人刻意用的单调色彩。从本诗来看，诗人就给我们一种色彩：白，茫茫的白。如果是别的诗人，或许会用灰、黑、黄甚至是多种冷色的结合来表现这种单调性，因为在真实的视野中，只有单色，那显然不是写实的。可是在这首诗中，诗人既巧妙而又真实地运用了“白”这一单色：因为下大雪，天空鹅毛纷飞，是白茫茫的；大地被雪覆盖，是白茫茫的；寒江被封冻，也同样是白茫茫的。于是视野内外，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，或许在轮廓上有一些色差，但在整体上却单调得让人迷茫。因为大雪，鸟隐匿了，人的足迹被湮没了，于是白茫茫之中只剩下了江上独钓的诗人，雪落在蓑笠之上，同样也是白的，融在这白茫茫之中，似乎也留不下形迹。所以白茫茫的何止是环境，也同样是诗人的心境。这样的心境，不仅孤独，还无奈、无助。
最后是内心的不屈。正因为环境的单调与孤寂往往会牵连人的心境，人很容易迷失在其中，无力反抗，但是能够与环境相抗的人，哪怕他最终失败，我们也不应该嘲笑，而应该将之视若英雄，就如我们对海明威的小说《老人与海》中的老人的观感。本诗中，柳宗元就是以这样的一个形象来突出自己的存在感的。他孤独，他寂寞，他无助，他痛苦，可他不愿意因此自我沉沦。即使在这孤寂、寒冷得让人窒息的环境之中，诗人也不愿意像飞鸟、像他人一样，躲藏起来，对天地、对寒冷作出妥协，于是他把自己突出在天地之中，哪怕天地茫茫，哪怕千山万径压迫，哪怕寒江封冻，他也要驾着一叶扁舟，来江上独钓。他钓的不是鱼，他也没有姜太公的心思，甚至他钓的都不是寂寞。他只是通过“钓”的方式，来表达抗争的意思，来落实抗争的行为。诗人虽有这样的意思和行为，最终却因为自身的渺小与无力而无法改变任何现实。这现实，重要的不是这阔大而孤寂的天地，不是这寒冷而单调的大雪，而是它们所象征的社会现实，是中晚唐时期日渐颓微的政治局面，是日益突出的社会问题，是统治者不思进取的现状，是人才不得所用的窘境。当这一切交织于诗人内心之中，而他又仅仅作为一个谪臣身处于边鄙而难以作为，那种无力感成为了他孤独与痛苦的本源。可是，尽管无力而又无助，他还是选择了抗争，不向现实屈服。
但我们不能说这样的抗争是无意义的，它的意义就在于，它塑造了诗人不屈的形象，哪怕是沦为失败者，他仍然能挺直脊梁，保持气节。这样的形象不仅是文学的，也是文化的，他代表着五千多年中华历史中那些伟岸的形象，这样的形象，丰蕴了中华民族代代相传的精神特质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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