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生韦尔乔:那批青幽幽的画,是我“拼着性命”画出来的

8月29日那一天,微博搜索韦尔乔,看到作家刘原等几位发的纪念。13年前出的韦尔乔《梦游手记》,早已绝版。今天的微信,内容够多够长,终于还是做了,有缘的读者朋友识之,看看一位医生的画与话。
韦尔乔,1964年生于哈尔滨,佳木斯医学院毕业后,分配在哈工大医院,是一名心脏内科副主任医师,因患肺癌于2007年8月29日辞世。
他的画作绝大多数是在医院值夜班的空闲时间里绘成的,并画在了给患者开药的处方上,他用的那支笔就是他开处方用的钢笔。他的作品被用作周国平、马原、皮皮等作家、学者书籍的配图。出版作品50余种,包括《梦游手记》《古希腊智慧》丛书,《西方哲理漫画》系列,《尔乔漫画》丛书,《沉重的睡眠》,《燃烧时间的烟斗》《圣爱》《思想的芦苇》等,创作插图近7000帧。
1.从小就喜欢随手在纸上画点什么
文 | 韦尔乔
我从小就喜欢随手在纸上画点什么。慢慢地,被我糟蹋掉的纸张也就越来越多。后来,这些信笔涂鸦的玩意儿被一些画画的朋友看到,觉得挺好玩,还把它拿到美术刊物上发表。这使得我这个平时胆子很小的医生,着实出了回风头。打那以后,我开始很可笑地把那些“废纸”保存起来,而不是像以往那样,画过后便随手扔掉。当时是怎样想的,也说不大清楚。直到有一天,好心的朋友打算把那些废纸上的画结集出版,我才知道,“惹祸”了。
我没有学过画,这点,明眼人一看便知。我也不知进美术学院念书是怎样的一番情形,我的哥哥是美院毕业的,我画画,只为了好玩,仅此而已。我应该谢谢我的哥哥。当初,他看到我那一大堆画在处方和废纸上的东西,只说了一句:“行。就这样画。”在许多人看来,“这样”画就是胡画、乱画。可除了“这样”画,我还会哪样画呢?我就“这样”一直画下去,日复一日地画,画面上也逐渐有了变化,有人说好,有人说不好。这些让我感到无所适从。曾经有一阵,我搁下笔,不再画了。后来,我卸下了肩头沉重的包袱,脚步轻盈地上路了,一直“这样”地画下去……

2.医生韦尔乔
文 | 《健康时报》,记者薛京
韦尔乔曾数次抢救过心脏已经停跳的病人,当病人家属已经放弃希望时,他仍然口对口地为病人做人工呼吸,直到救活。
“尔乔得的是神经内分泌型肺癌,这种肺癌极其凶险,发展快。”哈尔滨工业大学医院院长孙雪梅说,“尔乔走了,很多人都非常难过。他去世那天,一个他治疗过的老大爷听说后,眼泪立刻掉了下来。”
韦尔乔平均每天要看90个门诊,有的患者还点名找他看病。患者从不以他的医生身份称呼他“韦大夫”,而是亲切地唤他“尔乔”。不少病人都记得这个和善幽默、长发及肩的大夫,“生病的人,一般心情都不好,但他们找尔乔看病时,尔乔几句话就能把他们逗笑了,让人感到亲切温暖。”
1997年,韦尔乔的画开始小有名气,患者称呼他“大画家”。不过他对自己的定位仍然是医生,常以“曾连续三年被评为技术能手,大照片贴在院里的光荣榜上”来标榜自己,还总爱拿了大部头的英文专著,到同事那里往桌上重重地一放,底气十足地说,“这里所有的词儿,别管多么稀奇古怪、犄角旮旯的病名,你随便翻,随便问,我都能用英文答上来。”
和韦尔乔一个科室的同事原晶回忆说:“尔乔记忆力相当惊人,英文特别好,和外国留学生用英文探讨文学艺术,那水平让留学生都惊讶。他还会唱京剧、豫剧,有一次模仿赵本山的小品,惟妙惟肖。”
名气越来越大的韦尔乔,仍然每月拿着两千多块钱的工资,兢兢业业地工作。只是收到出版社寄来的汇款渐渐地多了,他呼朋唤友地到附近的火锅店大快朵颐的次数也多了起来。他的朋友高岩回忆那种场景时说,“在人声嘈杂的小饭馆里,尔乔一边喝啤酒一边啃鸡架,一脸陶然。” 
韦尔乔的朋友多,而且什么样的朋友都有。医院里的清洁工小丁有轻微的智障,很多人对他避而远之,只有韦尔乔常常和他搭话。小丁结婚时,给医院的员工们发了请柬,韦尔乔带着精心选购的礼物欣然参加婚礼——那天,他是医院里惟一的嘉宾。

3.病中吟
文 | 韦尔乔
这批蓝墨水系列,是我得病前画的。我在四十二岁生日前几天被诊断为肺癌。
  
那会儿,我正迷醉于自己的一套神奇“发明”之中。为了追求某种水墨效果以及想在画面上表现出木口木刻的“刀口”味道,我使用了一种刺激性极强的腐蚀液。黄澄澄的药水,被棉签均匀涂抹在事先用蓝墨水处理过的处方上,阿摩尼亚气味儿迅速弥漫开来,画面上那靛蓝色的天空,慢慢浮现出“落日熔金,暮云合壁”的奇幻效果。那当儿,一定觉得自己像爱迪生。一张画下来,每每弄得鼻塞喉痒,泪流满面。我知道,那是因为体内组织胺(histamine)大量分泌的结果,医学上称之为“速发型变态反应”。我往往会推开窗子,让夜晚的凉风(多半值夜班时作画)为我那因为激动而充血发烫的面颊降降温。我对自己无意中 “发明”的这套奇技淫巧,颇为得意,常常拿来炫示于人。这样做的目的,也不过是为了博其一句半句的嘉许!如今想来,那会儿真是轻浮得可以,也可怜得可以。我是个简单的人,当初做出那样夸张的举动,也不奇怪。
当然,世事皆有因果。
  
在一个冬天的黄昏,我被告知右肺有一处 “占位性”病变。对医生而言,“占位”意味着什么,是用不着过多解释的。絮絮叨叨的美国人伍迪·艾伦曾酸溜溜地说过,世上最动听的语言,不是“亲爱的,我爱你”什么的,而是:你的肿瘤是良性的!话,说得俏皮,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,倒也是实话。而我,听到的几乎都是前面那些甜腻腻的话。至于我的运气,不算好,也不算赖。不好者,毕竟没听到那世间最动听的语言。至于说不赖,是因为发现得还算“及时”。
为我看病的某医学权威,在我术后第二天,曾用右手食指一边点着我一边说:“你小子太幸运了!I–A期啊,我在读博士时,接触过五百多肺癌病人中,也只见过三例I—A期的!而且你小子的手术术式,叫‘根治术’,radical operation,肿瘤合并右肺中叶统统切除,外加周围八组淋巴结扫荡。以后该活多长还活多长吧!”“只是,”他顿了一下,又一板一眼道:“以后可要注意一下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。”后面这句话,听得我懵懵懂懂的,像橛木头杵在那里。脑袋一片空白。嘴巴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“谢谢”。
曾经有人认真地问我,你们大夫也得病么?问这话的,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。我想告诉他,倘若是小病,我若得了,会比你更不在乎,如果是大病,那我宁愿自己只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病人。我曾经很不喜欢自己医生的职业,如今,我更痛恨自己是一个大夫,一个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大夫。令我没有想到的是,那些早年学过的关于肿瘤方面的知识,也像是癌肿一样,“浸润性”地深深植根于我大脑的沟沟回回里。我以为我早已把那些知识彻底遗忘了的,而它们就象是侏罗纪出土的某种裸蕨科植物的种子,黑黢黢的,似乎早已经碳化,不料有一天种子突然绽开一道裂隙,里面无数的孢子,蓦地铺天盖地向你袭来,令你无法躲避。
我似乎听到那位嘴衔烟斗的奥地利精神病医生,伏在我耳边,低声说道:“难道你还相信世界上存在真正的遗忘么?” 我记得曾经见过一种古印度的图腾,表现一只嘴巴咬啮自己尾巴的蛇,它像是在秘密进行一种神秘的自我消化。对于患上某类“大病”的医生而言,此时的处境,就像那条可怜的爬虫一样。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力量,能够阻止他进行这种不屈不挠的,无休止的,致命的“强迫性思维”,他似乎能够从这种残忍的自我戕害中获致某种不可言喻的欣快感。如同一朵绽放在暗夜中的恶之花,闪烁着魔鬼般的“异化的”绚丽光彩。
 
当然,我知道,世上还有一种力量,像癌一样顽强,一样有力,一样恒久,那就是——爱。而且,二者发音相同。癌症,就其拉丁构词来讲,是“螃蟹”的意思(不妨对照星座中“巨蟹座”一词),喻其生长方式,属“浸润性生长”(infiltrative growth),像螃蟹的螯钳,深嵌进肉里。爱也是一样。爱,是会让人疼的。爱过的人大概都清楚这一点。《圣经》雅歌(song of all songs)中尝言:爱,如死一般坚强。(love is as strong as death.) 诚哉斯言!我熟悉这种可怕的力量。尤其在我得病之后。但是,我想说的是,过多的爱能够使人变得极其脆弱。它如同阿片一类的毒品,不知不觉中,让你慢慢对它产生某种生理和生理上的依赖,渐渐成瘾之后,你会发现,爱,这会儿也像毒品一样,并不是容易弄到的。
说这话似乎有些残忍,不近人情。可我相信我说的是实话。爱,有时比癌更可怕。因为对于前者,人类几乎是没有免疫力的。当然对于不同的人,它的严重程度也是不一样的。爱之匮乏,同样也可以产生类似“戒断综合征”的症状,虽说发作时,表现得不像吸毒者戒毒时,来得那样狂暴,那样生动,那样夸张,那样富于“表演”性质,后者的症状是悄悄来临,它象窃儿一般,屏息敛气,蹑着脚轻轻溜进来,表现得也更加压抑,更加克制,更加沉郁,带有几分羞赧,持续时间更长,也更具毁灭性。
爱,可以使症状得到不同程度的缓解,只是随着病程的不断进展,他对于爱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,同时,对于爱也表现得越来越挑剔,借用医学术语讲,叫做对所接受的爱的“特异性”(speciality)越来越强。就目前的情形看来,对于爱,我并不缺乏。我会加倍小心,让不可避免将会出现的“戒断综合征”,晚一些时候到来。当然,还有一种另外情形,那就是在它出现之前,我就“什么什么”了。那就要看我的运气了。
  
我一直怀疑,自己患肺癌,与长期接触我“发明”作画用的他妈的劳什子药水有关!也可以说,那批青幽幽的画,是我“拼着性命”搞出来的。在我为那药水所催化出的神奇效果得意洋洋时,是否想过这样的问题:这瓶黄澄澄的神秘东西,究竟来自上帝,还是魔鬼?它拯救了我,还是毁灭了我?当然,如今想什么也都晚了。世人并不都识得潘朵拉的匣子,而他们的好奇心又那么重。虽说每人头顶上都高悬一把叫做“达摩克利斯”的宝剑,只是我感到自己头顶上那根系剑的绳子,在一天天地变细。我老婆曾对我说,有句老话,叫做“从前种种譬如昨日之死,从后种种譬如今日之生”。你是去年冬天做的手术,过去的你不存在了,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婴儿。做婴儿嘛,倒是不坏,嘴,有得含的,手,有得摸的,接触到的都是些温暖柔软的东西。只是想到若干年以后,还要再熬上一段叫做“青春期”的日子,叫人多少有些泄气。
在我得病之后,我老婆和我一样,开始信佛了。《圣经》新约中,讲过一个“浪子回头” 故事,有时我在想,佛教就像这段故事中的那位须发斑白的老父亲,不管孩子曾经离家多远,也不管曾经犯下多少罪愆,只要你肯回头,总会得到宽宥并被接纳的。令人心生纳罕的是,在我患病前夕,于不经意间画了很多关于佛教题材的东西,该是冥冥中某种谶语?或有些启示的意味?罹病后,我开始接触了佛教。当然,说这话也真让人脸红。我不过是把诵读经文及准备清供,当作某种特殊的审美体验吧。人们经常说抓住救命的稻草,其实,绝望中的人,绝对是把那根稻草看作是诺亚方舟的。当然,也别忘记,一根不起眼的稻草,有时也会压断骆驼的脊背。(It”s the last straw that break s a camel”s back)。
按说,我的脊背早就该被压断了,只是在一次次关键的当口,那一根即将放上的“最后”一根稻草,总会被一只手拿走。直到今天,我虽没有见到那只拯救之手。我只是一次次地被救赎。《金刚经》上讲,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,告诫世人要“不着于相,如如不动”。对于记忆力一向很好的我来说,背下五千余字的经文,该不是太难的事,真要躬行起来,那可太难了。话说回来,“不着于相”做不到,那就尽量少着相吧。少“着”一次,后背上也就少一根稻草。因为我知道,那只手也不会永远出现,而稻草总是会有的。
人类的命运可悲就在于几乎没有人知道,究竟哪一根才是那最后那根压折脊背的稻草。想想真叫人沮丧。这不禁令人想到那种叫做“俄罗斯轮盘赌”的把戏。佛经上说,佛陀拥有一双青莲慧眼,而我,生来不过就是两只单眼皮的“色”(shai)眼罢了。非礼勿看,于我则是非礼“务”看。佛家所谓五浊恶世,在我看来,这世间触目皆是使人目眩神迷的五色。在诸多佛教经文中,我也仅仅是对《金刚经》及《坛经》比较偏爱,把佛经当成《庄子》一类去读,将来怕也只能修出个“野狐禅”?行文至此,又为自己平添一桩恶业。
  
日前,曾去南京小住。说是小住,二十来天,日子也不算短。很多人说,南京是我的福地,我也很愿意相信他们这样讲。我总是当着南京人的面,酸溜溜地把去南京叫做“归宁”。古时候,人们把回娘家叫做归宁,南京旧时又被称作“宁”,一举两得,皆大欢喜。我愿意讨巧他们。因为我喜欢南京人,正如我喜欢吃萝卜。(南京人自称为南京大萝卜)。我得病后,有南京朋友为我占了一卜,说我命中缺火,而南京是四大火炉之一,来南京对我的身体当大有裨益。其实,金陵自古兵燹频仍,阴气是很重的,这点南京人自己也从不讳言。就我个人性格而言,似乎是阴郁的东西更让我感到亲近吧。有这样的想法,我这次生这种病,也该是顺理成章的吧?
此番“归宁”,感慨良多。金陵多古刹,但鲜去参谒。即使偶尔随众前往,也总是嵔葸不前,站在寺庙外面朝里面观望一下而已。对于各类宗教场所,我一直是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。曾经随友人鬼使神差地来到著名的金陵印经所,鬼头鬼脑在里面踅了一圈,原本想请一本石印《金刚经》,猜想所费一定不赀,也就打消了念头。并为自己找了个“不取于相”的由头,缩头缩脑地退了出来。说到信仰问题,我想我基本上是一个“不可知论者”(agnostic)吧!说真的,我这会儿非常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教徒,且不说皈依哪个教门。我真希望融入黑压压密匝匝的信众中,像一滴水融入水里。那样无疑会种踏踏实实的安全感,并能让我心归于平静。可是,那无疑是道“窄门”(narrow gate),它实在是容不下我这臃肿的身躯。
  
羁宁期间,寓一美姝闲置闺房,闲来无事,用桌上仅有的一支黑色马克笔,在灰卡纸上信笔勾勒了一些带有江南味道的玩意儿,皆属小品文章,聊以打发时间。回哈后,追忆曩时温香软玉,美馔佳醪,不禁悲从中来,拉拉杂杂又画了不少。此类题材的东西,有点西方音乐中主题(theme)与变奏(variation)的关系,变来变去,也无外乎那么几种酸溜溜情绪:孤独,思念,怅惘,伤春,乡愁,无奈以及摆脱不去的那一抹青春期的影子,如同落日残照一般。权当作“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” 吧!一晃儿都坐四望五的人了,蹀蹀躞躞走到这会儿,感时伤景,还能说什么呢?只道是“天凉好个秋”吧!当然,也只能这么说了。稼轩词里不乏豪迈的句子,独独这首《丑奴儿》着实令我感慨万千。
  
我这批画中弥散出的这些悱恻幽怨情绪,放在当下,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吧?
那些画,乍看上去有些丰子恺的影子,实际在用笔及意趣上,与丰氏相去甚远!丰氏风格在中国画坛上,不可无一,亦不可有二。亦步亦趋,拾人牙慧的事,吾人虽根性驽钝,也是断断乎不会干的。十数年前,曾看过一本旅德女版画家周仲铮的自传《小舟》,郁风曾为其作序,内附十余幅作者本人所作的木刻插图,风格粗放,稚拙,充满童趣,有西南民间纸马的风格,我极喜爱。我后期那批带有遗老遗少味道画中,在人物造型及用笔上,多取法周氏,但属“巧取”,旁人是断不会在我的画中觑得一丝周奶奶木刻的影子的。其实,高明的艺术家都是技艺精湛的窃儿。行窃时,敛心静气,不动声色。得手后,不留痕迹,翩然远遁。即使那“第三只手”被人抓住,也可以效法阿Q,大不了解释一句:“窃,不能算偷嘛!”生吞活剥,描红式的照搬,实属笨伯行径。
  
哈尔滨已现绿色,嫩嫩的,有几分羞涩,细看更近乎鹅黄,如同冬日里“哈气”一般轻盈飘忽,在扶疏的枝柯间漫漶开来,若隐若现,若有若无,属处女“初潮”式的,意思意思而已,远没南京的绿,来得那般沸腾热烈,劈头盖脸。当然,不消多少时辰,眼前那如烟如岚淡淡的绿色,就要变成“王八”头顶帽子的颜色了,那个绿啊,借用江南才子徐志摩的诗句,真个是“浓得化不开”啊!

4.只是人生中萍水相逢的两个老男人
文 | @南京老克
今天是8月29日,是好友、画家韦尔乔逝世八周年的日子。非常感谢刘原前段时间去哈尔滨尔乔墓上代我们献了花。今天发上八年前尔乔刚去世我写的博文,算是在这里遥祝尔乔在天国好好安息。
“说真的,在尔乔病重的这段时间,每次我和他通电话,我都是尽可能地和他谈笑风生,甚至还会用段子逗逗他。事后刘原还挺佩服我的冷静和从容,其实我和尔乔的交往一直是这种方式,尔乔本身就是一位不断给朋友带来欢乐的人,每次在南京吃饭一大帮人,他总是饭桌上的主角和焦点,然而吃完饭后,我和他就会会心一笑,然后和大家打个招呼开溜——或者去约个文学女青年去有特点的茶吧喝茶,或者干脆两个老男人就在南京街头当夜游神。尔乔是个特别内向和敏感的人,有时候人太多太杂他反而放不开,只有在三两知己朋友时,他的才华和激情才会真正的尽情的释放出来,尤其是他与你侃侃而谈,或在夜空里即兴的朗诵,绝对是人生中最诗意的风景。说也奇怪,我和他只是人生中萍水相逢的两个老男人,可是我们却知道彼此最隐蔽的秘密……
记得我去西藏前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时,他用了一句“苟延残喘”的成语来形容他的病况,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,我才真正知道他真的很困难了,因为他是一个不轻意在朋友暴露病情的人,包括他在上海先后做的几次大手术,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南京朋友去看他。也许尔乔的离去的现实已经在我心里想过无数次,所以我才会在西藏不相信眼泪。
那天我收到尔乔夫人的短信时,当时我正在拉萨一家新华书店里买书交款,当她告诉我尔乔临走前是带着微笑和家人做着游戏离开的,这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,只看见收银员诧异的眼神……平时在生活中,尔乔是个胆子特别小的人,有时候甚至都不敢坐飞机。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却显示出非凡的勇气,显示出他真正男人的另一面!真的,我为今生今世能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和自豪!”(注:以上为节选)

5.夜幕下的哈尔滨
文 | 整理自刘原微博
夜幕下的哈尔滨。松花江扑面而来。中央大街行人如鲫。如果好友韦尔乔在世,此刻我们当在江边痛饮罢。这里是我迄今踏上的最北的土地,可是我谁都不熟。惟一挂念的是尔乔的墓,他工作过的哈工大医院。他用处方单给我配过许多插图。明天6点起床,去皇山看他。(2015年7月6日)
十年前的今日,我爬上了t6开始北漂。八年前的今日,我正在清华东门的公司里上班,听到了好友韦尔乔去世的消息,老泪纵横。今年今日,我在北京的天空下,看时光像前列腺患者般,一滴一滴地流逝。(2015年8月29日)
今天是老友韦尔乔7周年忌日。7年前的这个清晨,我至今记得。那年夏天在798有个他的画展,他因病重无法前来,我们遂失去了此生惟一的一次见面机会。重温他的遗作《病中吟》,又想起了他最后一次通话时说的那句:珍惜眼前。(2014年8月29日)
今天是著名画家、吾友韦尔乔四周年忌日。刚才骤然想起,便在网上搜索了尔乔的图片,居然看到几张07年的北京798韦尔乔画展照片里,有我的身影。那次我与他不逢,此生便再也不逢。今夏我出了流亡三部曲,里面有许多尔乔遗作,谢谢尔乔,愿他在中国最北端的墓地里极乐。倘有来生,我们还做朋友。(2011年8月29日)
今天身体不适,眩晕中想起好友韦尔乔那篇《病中吟》。今天是韦尔乔的三周年忌日。重读这篇文章,只觉他真是天才,一个哈工大医院的内科医生,绘画一流,文字也是一流,而且都是玩票玩出的一流。他对传统文化和西洋文艺之研究造诣,远超乎许多所谓专业人士之上。(2010年8月29日)
今天身体不适,眩晕中想起好友韦尔乔那篇《病中吟》。今天是韦尔乔的三周年忌日。重读这篇文章,只觉他真是天才,一个哈工大医院的内科医生,绘画一流,文字也是一流,而且都是玩票玩出的一流。他对传统文化和西洋文艺之研究造诣,远超乎许多所谓专业人士之上。(2010年8月29日)
韦尔乔遗作,至今不断再版,却无人忆起他的家人拥有之版权。尔乔遗孀已皈依佛教,说纵然有版税也会捐去做慈善,她倒无所谓。我不愤怒,只觉寒凉。我尽力争取些版税,是想帮助下他撇下的孤儿寡母,只求心安。我说若有微薄版税,请你莫捐,给孩子缴学费吧。嫂子说谢谢了,尔乔在天国会知道的。(2010年8月19日)
10天之后,便是韦尔乔的三周年忌日了。刚跟尔乔遗孀电话,她带孩子已经从哈尔滨迁居沈阳,尔乔的孩子明年高考,很有绘画天赋,准备考美院。尔乔的哥哥是鲁迅美术院院长,定会指导好这个侄子。他们生活都很好,我很欣慰。我跟嫂子说,若干年后,希望你们的孩子给我配插图,算是我跟他们父子俩的两度合作。(2010年8月19日)
下午北京的出版公司找我谈出书,我说先决条件是再版《丧家犬也有乡愁》,我要把版税寄给为我配插图的韦尔乔的遗孀,我想把一本设计完美的书放在中国最北端的韦尔乔墓前。尔乔生前仗义配画,呕心沥血,但他说我的字和他的画都被出版社糟蹋了。这一直是我的心结。想起再版时他的名字已经加上黑框了,难过。(2010年8月19日)
6.韦尔乔插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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